第一节
【虽然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身形,可那身形他如此熟悉,闭着眼都能描绘出来。那是他的姑娘,他的苗桐。】
她人到中年没想到又做高龄产妇,平日里已经很注意保养身体,可报社里她作为总编也是工作繁重,直到半月前突然有了小产的征兆。送到医院里一检查,不仅血压过高,血糖也高。她的丈夫乔云是康乐医院的医生,索性就把她关在医院的特殊病房里专心养胎。
以前的苗桐是个够聪明够世故的姑娘,可是偏偏在他面前嘴巴笨。以前只有逼得太紧了,她才会说实话,像这样柔软得像一朵飘香四溢的花朵般耐心地跟他解释,是想也不能想的。
那些零碎的苦头在一点点蚕食着人的意志力,承受这些痛苦并不比死要好受,没有求生欲的人是无法战胜的。可他却在主治大夫都不看好的情况下,一天天好起来了。
事实上,如今的他并不像个病人,虽然人瘦了些,可下巴光洁,眉目干净明亮,不带一丝病容,硬是把病号服穿出了燕尾服的质感。他是整个病区最好看的病人,小护士们只喜欢他的脸和笑容,并不在意那些关于他的满天飞的花边新闻。、
卓月摆了摆手,不耐烦地赶人:“好了好了,孝心到了,赶快去隔壁安慰你那玻璃心的小哥哥。”
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。苗桐看他干干净净的下巴和唇角,凑上去在嘴边印下礼节般的吻:“你都不告诉我,我都不知道你眼睛有并发症,我吓坏了。而且这次我回来是陪着教授来开会的,怕找不到时间出来会让你失望。”顿了顿又说,“我只有半天的假,两个小时后就要走了。”
“是啊,眼盲心不盲。”卓月笑了,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,“你们啊,太聪明了有什么好,叫人这么难做。”
“你刚说是实习生,他才不会信。”
卓月住进来已经有小半个月了,倒也不是大病。半年前她发现自己怀孕了,这孩子完全是在意料之外的,可孩子来了,他们夫妻也就坦然接受了。
“是啊,眼盲心不盲。”卓月笑了,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,“你们啊,太聪明了有什么好,叫人这么难做。”
他是二进宫的换肾手术,术后的排斥反应很剧烈,从上海转回b市的医院时还伴有并发症的白内障。
她越来越成熟了,破茧成蝶,羽翼丰满。他合上手掌怕会握碎了她美丽的翅膀,可不握紧的话,不知道她何时要飞走了。
苗桐这趟回来时因为工作,她在国外跟的教授要来中国开个交流会议,因为她是中国学生,就让她做翻译和向导工作。
而此时一墙之隔的苗桐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,几乎已经失语。她不知道从何问起,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她久久地站在窗边,及腰的长发垂在手边,阳光明晃晃地落在她的眼睫上,她的眼眶已经红透了。
白惜言不说话。他怎么生气,他现在是追着人跑,哪有生气的资格?
苗桐心里一酸,半跪着抱住他的腰,毫不吝啬这个拥抱:"刚才就认出来啦?那为什么不认我?"
“那眼睛手术呢?”
“他的眼睛是术后并发症,做手术就可以好的。”卓月觉得很抱歉,讪讪地说,“惜言他不让我们告诉你,想着等你从国外进修完回来,他的眼睛手术早就做好了。”
苗桐在他的门外轻声叹了口气,敲了敲门。里面隔了几秒,才传来白惜言略低沉的声音:"请进。"
她得知消息很仓促,也不确定能不能 时间来看白惜言,所以没通知他。总比他知道她要回来,却最终没能见到面要好。
卓月摆了摆手,不耐烦地赶人:“好了好了,孝心到了,赶快去隔壁安慰你那玻璃心的小哥哥。”
卓月才不会留一个小实习生在屋子里听他们谈话。虽然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身形,可那身形他如此熟悉,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。那是他的姑娘,他的苗桐。而此时一墙之隔的苗桐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,几乎已经失语。她不知道从何问起,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她久久地站在窗边,及腰的长发垂在手边,阳光明晃晃地落在她的眼睫上,她的眼眶已经红透了。
此时刚过了主治医生查房的时间,每天这个时候,白惜言都会过来跟卓月聊聊天。
是不够啊,满打满算半天的假,还带着来回路上耽误的时间。
因为眼睛看不见什么东西,所以耳朵就格外的灵敏,白惜言突然听到细微的玻璃杯磕在大理石飘窗上的声音。他没想到屋里有人,一顿,转头朝窗口看去,隐约只有一点光亮,勉强看出个人形。
“把汤拿过来就去巡房了。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啊,什么事这么高兴?”
“好的。惜言,提些鸡汤回去,乔云做了你的。”
“刚来了就要走。”白惜言攥紧了她的手,放在嘴边亲了亲,“才两个小时,这怎么够?”
回国后飞机一落地便是暴雨,许多参加会议的人误机无法及时赶到,主办方临时决定推迟一日。有主办方的接待人员招待教授去当地博物馆,苗桐这才得闲跑出来探望病人。然后她在卓月这里连一杯水都没有喝完,就见到了白惜言,可白惜言并没有看到她。
他手术后两人就没见过面,可电话倒没断过联系。她去国外学校报道时他还没脱离安全期,走到重症监护室的病床前命令他:活下来,重新追求我。他没睁眼,却听见了,带着氧气面罩很轻很轻地点了头。
“生气了?”
白惜言没拒绝,提着鸡汤回了自己的病房,把门一关上,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平和就崩裂殆尽了。他呼吸急促眼前晕眩,把全身的力量都卸到背后的门板上。
“我本想在这里喝口水就去看他的,现在倒不知道怎么过去了。他一定在想,我回来不告诉他,是不想见他。聪明过头了就变成了傻。”
这一面见得像打仗一样,话都没说到两句,就匆匆告别了。
“你有客人?”
“你刚说是实习生,他才不会信。”
“要再过一段时间。”
“惜言吗?进来。”卓月说。
苗桐这趟回来时因为工作,她在国外跟的教授要来中国开个交流会议,因为她是中国学生,就让她做翻译和向导工作。
“他的眼睛是术后并发症,做手术就可以好的。”卓月觉得很抱歉,讪讪地说,“惜言他不让我们告诉你,想着等你从国外进修完回来,他的眼睛手术早就做好了。”
“我本想在这里喝口水就去看他的,现在倒不知道怎么过去了。他一定在想,我回来不告诉他,是不想见他。聪明过头了就变成了傻。”
一直到苗桐回校,白惜言都没有再见到她,只接到她上飞机前打来的匆忙忙的电话。
她得知消息很仓促,也不确定能不能 时间来看白惜言,所以没通知他。总比他知道她要回来,却最终没能见到面要好。
却不知他的眼睛雾茫茫地望过去,眼睛没有看到她,可心里已经看到了她。
他扶着门进去,小套间沙发的位置他已经非常熟悉,闻着屋中鸡汤的香味,笑道:“姐夫过来了?”
护士们见过的重症病人多了,这种情况下能活下来的是少数,在死神面前人都是平等的。她们虽然不说,但是心里并不认为他能挺过去。
“哦,过两天我就出院了。其实早就能出院了,是我大姐不放心,这一个月住的实在是冤枉。”
2号病房的病人是护士们公认的最省心最听话的病人。
卓月笑道:“哦,是社里的实习生来给我送文件。”
一只手在他眼前晃,他抓住那只手,无奈一笑:"还不至于瞎到这个地步。"
回国后飞机一落地便是暴雨,许多参加会议的人误机无法及时赶到,主办方临时决定推迟一日。有主办方的接待人员招待教授去当地博物馆,苗桐这才得闲跑出来探望病人。然后她在卓月这里连一杯水都没有喝完,就见到了白惜言,可白惜言并没有看到她。
却不知他的眼睛雾茫茫地望过去,眼睛没有看到她,可心里已经看到了她。
白惜言闻言,冲着那点光源里的人影微微颔首,而后站起身:“既然你有事,那我下午再来看你。”
她真厉害,现在倒学会倒打一耙了。白惜言可不上她的当,微微推开她,摇头:"我眼睛不好,你眼睛却是好的,你都不认我,我怎么认你?"
她推门进去,屋子里没有消毒水的气味,是水果和鲜花天然的清香。他陷进沙发里,正望着窗外出神。看着窗外放空是他的习惯,其实除了薄弱的光亮,他根本看不到外头那树婆娑的绿海。
本以为看他一眼,知道他好好的,就能安心在国外把那半年的书读完。可这次见了他,心事又沉重了几分:眼睛看不到东西,就无法阅读,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。他说得轻巧,“不过是暂时的”,可即使是暂时,苗桐也无法想象他如何能忍受眼睛看不见东西这件事。
白惜言一只手扶着墙壁,走到隔壁的病房门口敲了敲:“月姐,可以进来吗?”